摸摸头

屏幕外面，霍言清眼底滚动着怒火，第二天要答辩，现在在系统撤销申请，为的就是当众看对方崩溃的模样。他觉得，三年前毁掉奚迟数据的，显然也是这个人。

他呼吸急促起来，坐直了点开，想到那几个人此时的痛苦，想也没想就点击了里面防范指南的链接。

“什么？”郭一亮没听清，抓了抓脑袋。

“我觉得这个骇客可能就是你同学。”霍言清突然扭头看向郭一亮。

霍言清说完这句话，郭一亮便看到他咬着棒棒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映照着他认真的眼神。

想到如果当初他没有及时发现，奚迟无数次熬夜，一遍遍重做实验得到的成果，都会付之一炬，他心疼得不行。

于是他无可奈何地在霍言清头顶又轻轻摸了两下。

【orcas：好的呢老板(-)】。

上次替他解锁奚迟电脑的黑客早就不干了，他又登上这个论坛，论坛里有像游戏一样的排行榜，他先私信了排行第一名叫orcas的黑客。

“我试试。”

“那个，我……先去睡觉了。”说完他便转身快步走进了书房。

【深海小鲸鱼：嗷嗷嗷啊啊啊啊！超开心！啊啊啊让我嚎叫一会儿！】

他从沙发跳下来，去倒了一杯泡好的蜂蜜柚子茶递给奚迟，眼神转了转，问：“你跟陈枫哥聊得开心吗？”

是经典的唐僧师徒四人俯视的表情包，配字：你醒啦？

郭一亮探过头来：“奚老师真是你哥啊？”

他头顶的发丝翘起来了一缕，显然是在沙发上等他等到睡着了，奚迟看着，胸膛中那股氤氲的暖意化得更开。

看到他轻松把那几个同学的锁解了，郭一亮目瞪口呆，喃喃道：“我感觉我们队稳赢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奚迟身上，问：“哥，你回家么？”

手指滑过柔软的发丝又很快离开，霍言清却一下僵住了，耳朵迅速地红了起来，低下头掩饰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郭一亮看了眼手机，果然没收到。

霍言清往下翻着，他们从来不接这种烂活，只挑那种受害者的求助。

睡前，他才看见“深海小鲸鱼”今天晚上六点多给他发了条消息。

“对啊。”霍言清叼着棒棒糖，露出了一抹孩子般得意的笑。

丁立森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承诺道：【等会议结束，我会立刻汇款。】

郭一亮看他这反应，八卦起来：“看来是有咯？肯定也是学霸，是不是超好看啊？”

丁立森那边对话框一闪。

与其说粉丝，不如说是迷恋者，文件夹里都是从表白墙和校园论坛存的奚迟的偷拍照。

这时候倒是坚强了，奚迟在心里默默想。

之后他们又对着之前的比赛研究了半天，天色渐晚，霍言清电脑忽然响起黑客论坛私信的提示音，他顺手看了一眼，平时不少人在上面私信他想雇他办事，他很少回复。

“那当然，”郭一亮点头，“上了一门课，霸占了a大表白墙一年呢。”

霍言清跟奚迟一起出门，并肩走着，引得科室里小护士频频往这边望。

估计这个公司内部的网络安全人员都束手无策，才会急病乱投医到这里。

他忍不住骂了起来。

霍言清转过头去，轻声道：“我不想说。”

郭一亮闻言凑过脑袋，一看还真是一样的病毒，不过他同学们被锁掉的是毕业论文、实验数据、出国材料……

后面跟着个巨大的狗头。

【深海小鲸鱼：呜呜我好酸qaq】

郭一亮看着他编辑了一封关于近日勒索病毒出现，号召同学们重视网络安全的公告，发送出去。

他在心里哀嚎，为什么承诺了要回去找郭一亮啊。

a大一间宿舍的角落里，一个男生享受地听着计算机运行的声响，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先不回，陈枫要跟我去吃火锅。”

霍言清迅速扭过头来，看了两眼眉头便紧锁起来。

霍言清全给他一窝删了。

郭一亮又慌了：“这要全校师生收到了，肯定会引起大动静的。”

奚迟在后面，不解地喝了口茶。

“他去相亲了啊！”霍言清的嘴角忽然翘起来，在他身边坐下，肉眼可见地开心。

霍言清揉了揉脸：“知道了。”

郭一亮心里orcas一直是软萌的小虎鲸，在虚拟世界都没有一点脾气，现在却见霍言清表情像在生气，抿着唇把学校论坛和表白墙账号里跟奚迟有关的内容通通删掉，一张照片都不留。

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来者到底是什么奇葩，不说话只发表情包是几个意思？这种玩笑般的态度让他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霍言清表情忽然一僵。

他开始觉得，如果真的有一个这样的弟弟，好像还不错。

奚迟也回答不出来。

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努力相亲，相一场黄一场，姑娘听说他是医生都高兴，听到他是精神科医生就跑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他，结果姑娘妈妈以上吊相逼，硬是没成，说到后面眼圈都红了。

霍言清一番套话后，在屏幕上看到了最熟悉的那个名字。

他问了对方一些情况，发现这几个被勒索的学生还算彼此认识，共同点就是家庭条件非常好，处事张扬。

换完药后，霍言清还惦记着去和郭一亮一起练习。

【orcas：你算是找对人了(-)】

奚迟不明白他为什么感兴趣，随意地说：“他跟我说了很多相亲失败的事，有点惨。”

一个很贱的弹窗跳出来告诉他们，必须在48小时内往指定的钱包汇一定数额的比特币，才能得到解锁钥匙。否则文件将会被永久删除，绝不可能找回。

丁立森没想到立马能收到回复，他已经焦虑到一个星期没睡好觉了，上一次动了奚迟的数据后，他下决心不能再做这种事，可他现在实在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失败。

“我只发了几个人。”

后半场，陈枫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情绪上来了，开始跟他倾诉自己悲惨的相亲失败历程。

霍言清没再说话，把电脑打开，两个人心里都忍不住开始激动。

陈枫又问他，霍闻泽童年时期有没有经历过重大刺激，因为绝大多数多重人格患者都在童年有明确的被虐待史，无法承受以至于催生出另一个人格，这样痛苦就好像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了。某些极端危险的人格，也往往以这种契机诞生。

这时，他桌面上猛地跳出一个弹窗，居然是一张图片。

他在郭一亮旁边的位置坐下，顺手摸了摸口袋，探到了刚才奚迟给的棒棒糖。剥开粉色的糖纸放进嘴里，他心情又好像被点亮了似的。

这时他屏幕右下角出现校园邮箱提醒，他一看，是学校发来的系统邮件，内容正是最近的勒索病毒。

霍言清看起来却兴趣寥寥，毕竟同类病毒十年前就开始猖獗了，继续往下翻，他忽然被吸引了。

霍言清最后甩了一张截图证明做完了。

霍言清含着糖，腮帮子鼓起来一块：“很多人表白？”

霍言清整个人绷紧了，手在身侧紧握，过了两秒，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放心。”霍言清的声音倒很镇定。

【深海小鲸鱼：救命怎么办！我快疯了！我好想跟他表白！】

在这里，不少人向黑客发布悬赏求助，小到帮忙修改学校教务系统里的期末考试成绩，大到帮忙盗取公司数据库里的用户银行卡信息，甚至有要求破解某个家用摄像头的变态要求。

去了计算机系，郭一亮见到他赶忙问：“你手怎么样了？”

霍言清继续看，发现这几个学生出的酬金最少一万，最多八万，还有说钱不是问题，关键是有同学给汇了钱却没找回文件的。

lucky……dog？

“没问题，只是皮肤烫伤。”他活动着手指，眼睛一弯。

郭一亮拼命摆手：“不是我啊不是我。”

“回房间睡吧。”他走过去说道。

霍言清起飞的心情又半路坠机了，他想陈枫作为室友，肯定和奚迟共享了一段青涩而美好的记忆，也是他很信任的人。

【anonyus：？】他还是有点警惕性。

对面却又传来一张表情包：小狗狗吐舌头略略略。

他从小到大都是优秀学生，还是第一次被提问到哑口无言，让他很有挫败感。

“我们先接个‘悬赏任务’玩玩吧。”霍言清提议。

“他很有可能自卑又自负，总觉得别人看不起他，想要干出大事出人头地，这种人往往反而会关注别人的车子、鞋、手表都是什么价格。他会在网络技术论坛上传一些自己做的工具，甚至大肆发表技术贴，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活跃时间可能是凌晨，可能被辅导员标记为需要特殊心理辅导的学生，可能获得过助学金……他看到自己的‘成果’连学校都惊动了，难道不会窃喜吗？”

没一会儿，他看见霍言清成为了a大教务系统的最高级别管理员。

“太缺德了，我们都是穷学生，这不是逼死人么！”郭一亮愤然道。

他觉得o神也是倒霉，马上要参赛，却遭遇这种意外。

至少他如果像陈枫一样去搂奚迟的肩，奚迟一定会觉得很奇怪。而且，他总觉得陈枫眼神闪烁，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不会是喜欢奚迟吧？

他用邮箱联系了一下那个一万酬金的同学，对方一秒回复过来，看来一直在等。

明明他的音色偏冷，听在霍言清耳朵里却暖融融的。

他们等待着，忽然霍言清眼睛亮了：“来了。”

可这一条却吸引了他，对方的目标是国家科学基金网站上的一个账号，希望他能破解密码，在今天零点前撤销申报。

“你的手行么？”奚迟问。

这条求助来自一个新加坡的互联网公司，他们的云服务器中了一种新出现的勒索病毒，所有用户数据被锁定，文件都变成乱码，格式后缀全变成了“luckydog”。

“哎，都是网上口嗨，现实里老师的身份，加那高岭之花的气质，谁敢真追？听说你一直没嫂子？”郭一亮挤挤眼睛。

奚迟调动自己生硬的安慰技术，果然没什么效果。他只能讲起自己父母当年恋爱，那时候精神病所受偏见更大，他妈妈家里听说女儿要跟一个大十岁、整天做研究不挣钱的精神科医生在一起，扬言断绝关系。他妈妈真的一个人跑到几百公里外，没有家人的祝福，拉着他爸爸领了结婚证。

他们打开常去的论坛，在地址里加进一小段字符，顿时跳进了一个新天地。

“你搞的是我们学校的网？”郭一亮大惊失色，“别啊，被抓到我完了。”

奚迟和陈枫这顿火锅吃了挺长时间，开始是陈枫一直在问他问题。

霍言清眨眨眼：“为什么？”

霍言清笑了笑：“他可能对这几个人有嫉恨不满的情绪，或起过冲突，真有两个冤大头付了钱后，一直手头拮据的他起了贪念，想要干笔大的。”

“哇这个酬金有20万，美元！”郭一亮喊道。

奚迟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幸灾乐祸是不对的。”

带着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回复了那个人。

推开门时，霍言清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到他时眼神一下亮了起来，开心道：“哥，你回来啦！”

【深海小鲸鱼：没事啦！我现在好开心啊！】

霍言清一番讨价还价，充分展示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形象，把对方拖急了，急躁状态下，人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成了陷阱里的猎物。

“那你家的智商遗传得真稳定，”郭一亮打量着他，“不过感觉你们长得倒是不像，虽然都很帅。”

他查了一下对方比特币钱包的交易记录，确实最近有两笔汇款，那个人分别在昨天和今天的凌晨一点取出。

先问他这么久，难道都没有察觉身边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吗？至少应该隐约感受到有人在暗处关注着自己吧。

“他在你们学校很出名吗？”霍言清问。

奚迟看他忽然低头，心里疑惑地想，这难道又是在撒娇吗？

对方马上回复：

郭一亮怔怔地听他说了一长串，感觉明白了些。

奚迟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快十点。在楼下抬头望到自家窗户里亮着暖色的灯，心里也不自主跟着涌起温暖熨贴的感觉。

奚迟喝了口柚子茶，甜味淡淡的刚好，答道：“不算开心。”

霍言清看着眼熟，好像今天去奚迟科室换药，听见他同事跟他打招呼时说了。

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他往下翻，突然出现了一行红色大字。

“我还不困，”霍言清眼睛弯起来，指了指茶几上屏幕黑下去的笔记本，“刚在看之前的比赛视频，不小心睡着了。”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后果，手指颤抖着在控制台打字求饶。

对方又只回了个表情包：天线宝宝拍屁股，上面写着：来打我呀！

他回过去：【怎么了？】

但他尽力回忆，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可能因为他专注一件事时，总是自动忽略四周的环境，上中学时，还曾经因为思考一道难题，从楼梯踩空摔下去过。

谁知陈枫听完哭得更厉害了，说奚老师离婚都二十年了，一直没再找呢。

奚迟哑然失笑，心说这人的心情怎么像坐过山车似的。

“怎么你们a大的学生也有中招的。”

“没事。”霍言清看着蔫了一截。

奚迟看了半天他翘起来的头发，越看越别扭，干脆伸手给他压平了。

“啧，这人还是你哥的‘粉丝’啊！”郭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

他瞬间一个寒颤，慌忙关掉邮件查看服务器，却发现已经被夺取了控制权。

“你和你哥感情真好啊。”郭一亮楞楞地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