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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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神恩赐

连柳余自己都不明白,这样的情绪究竟从何而起。

眼泪像泄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她胡乱擦了把,才要抬头道歉,下巴却被捏住了。

他的手大而冷。

搭在她湿濡濡的脸颊上,有着极强的存在感,柔软的指腹轻轻抚过,凝视着她的绿眸像是要一下子看进她的眼睛里。

一声深深的叹息过后:

“贝莉娅……”

柳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松雪一样清冽的气息将她包围,丝绸柔而软,她枕着他的胸膛,感受着脑后一下又一下的抚摸。

“……你的眼泪,像鼻涕虫一样多。”

传入耳朵的声音轻而淡,不带一丝情绪。

可不知道为什么,柳余的眼泪反倒流得更汹涌了。

“你才鼻涕虫……”

她带着一丝鼻音道。

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弦松了,三个月的枷锁接触,惊惧、后怕,连着喜悦、高兴,种种的种种,一股脑地向她冲来。

他用袖子替她擦泪,却被柳余一把拽住了:

“……您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很害怕,很害怕……我怕她再也没办法醒来……我才刚刚拥有……”

“……刚刚拥有。”

她说着自己才能听懂的话,声音又软又轻。

他低下头。

少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他将她抱在怀里,下颔枕着她的头顶:

“贝莉娅,你总是让我意外。”

“恩?”

她胡乱擦着泪,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像兔子。

“……坚强,又脆弱。”

他的声音太低,柳余试图听清,才抬头,就被吻住了。

“唔……”

她被压到了椅背上。

模糊的视线中,青年美丽的面庞近在咫尺,幽绿的双眸半开,仿佛神秘的幽潭。

长长的睫毛上,跳跃着浅金色的光。

他似在观察她,又仿佛沉醉。

柳余只感觉椅背又冷又硬,刻着狂兽的金色纹路凹凸不平,抵着她的腰,而唇间却是暖的,他亲吻她时,总是不吝啬力气……

“咸的。”

他突然道。

“什么?”

“眼泪。”

他在她唇间轻轻笑,柳余讶然于他这一刻的爽朗,正要看,眼睛却被捂住了:“唔……”脖子后仰,纤细白皙的脖颈路了出来。

调皮的小鱼叼着,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哇哦。

一道粗噶的公鸭嗓在旁边传来。

柳余醒了过来。

透过他肩膀的缝隙,一只胖嘟嘟的灰鸟在大殿的半空转悠。

翅膀还捂着眼睛,捂也捂不实,一双黑豆眼偷偷地透过羽毛的缝隙看向他们。

声音好奇:

神,贝比的脖子像虫子一样好吃吗?

……噢都红了……吃完了,还会长出来吗?

……恩,肯定会长出来的……神和莱斯利先生一样,都喜欢吃贝比的脖子呢……]

“斑斑……”

柳余推他。

“别管它。”

“不,不行。”

柳余可没有奇怪的癖好。

他狭长的绿眸微微抬起,迷离如清晨忽起大雾的森林——

这时,喋喋不休的小胖鸟格外惨烈地叫了一声:

“斑!”

胖乎乎的鸟身被一下子拍到了走廊外的墙上,张着翅膀滑了下去。

“好了。”

他重新拥住她。

雪白华丽的丝绸像阴云一样将她罩住,柳余模模糊糊间仿佛听到斑斑惨烈的哭声,它仿佛与什么人在对话:

神跟贝比玩游戏,却不带斑斑玩……和莱斯利先生一样坏……一样坏……唔,斑斑不喜欢他们了……斑斑要去找螳螂叔叔……]

“专心。”

她的头被别了回来,那绿眸如幽暗的海水,本该冰冷,却带着岩浆的滚烫,盯住她——

而后,吻了下来。

柳余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欺身了过来,右手撑在扶手上,银发和雪白的丝袍罩住她,她被罩在了一片阴影里。

“唔,你不能……”

话落,却大喘了口气,弓起的背部抵着花纹,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他没有说话。

丝袍下的手如冰冷的蛇,柳余的思维陷入一片泥泞里,只能被迫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映着一个小小的影子,影子穿着红裙子,像风浪里颤抖的小船。

她咬着牙,试图让自己清明一些。

“我以为,神的欲望要淡一些。”

“看来,你对神有误解。”

他淡淡地道,动作却精准而有力。

柳余的头落下去,又被拉起,目光穿过他的肩膀落到头顶的虚空……

沿着某种神秘轨道的星球在虚空中,开始了漂移的旅程。

“莱斯利要比你克制得多。”

她有点不甘心。

“……神后,我对你,不需要克制。”

他冰凉的手指抚摸过她的脸,停住了,“……克制,意味着能力的缺失。

只有恐惧,才需要克制。”

“你……”

他退后,雪白的丝袍划过肌肤,这像是一场缓慢的凌迟。

而后,轻轻一声“卜”,他站到了神座之下。

袍摆落了下去。

柳余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闹哪出。

他却俯身将她从神座上抱了起来,眉头在落到座位上时微微挑起,那模样美丽又带着一点难得的轻佻,瑰丽、迷离,又动人心魄。

“看起来……你并没有克制。”

柳余脸腾地红了。

她视线下滑,不甘示弱地反击:

“您克制了,可也还存在。”

少女的脸红嘟嘟得像苹果,青年的绿眸软成了一滩水。

竟然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

两人都愣住了。

柳余抬头,却发现,他似乎也没料到,动作僵在了原地。

一抹红悄悄地爬上他的耳尖,脸上却是平淡的无所谓:

“你是我的神后。”

他将她带到了内宫,丢到床上,而后转身要走:

“……我有事。”

连飘起的衣带带着点匆匆的意味,不知道为什么,柳余品出了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好像他身后,站着一只会随时将他吞噬、让他万劫不复的凶兽。

“盖亚。”

她叫住他,话在嘴里滚了一圈,还是抛了出去,“……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是不是?”

谁知这句话,像是踩到了他某根神经。

他一下子变得又冷又硬。

“没有,一点都没有。”

似是怕她不信,他继续道,“如果有,那也是愚蠢的莱斯利在我心底的残留,我迟早会除去它。”

“丁点不留。”

他强调道,回看着她的绿眸一点温柔都没有了。

可柳余却像是被激起了性子。

她下床,赤着脚走到他面前,火红的裙摆像花一样落在她柔嫩的脚面。

他的目光凝聚在那。

她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在热烈的、嘴唇的厮·磨里,退开,在他耳边轻轻道:

“你看……你又没推开我,又一次。”

青年站在那,像一尊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石雕。

他一言不发。

“轰隆隆——”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轰隆的雷鸣接踵而至。

窗外的天突然黑了。

冰雹没头没脑地砸下来,风卷起路边的树,雨夹杂着冰雹,打在窗棱上发出一阵响。

两人齐齐望向窗外。

闪电映亮了两双眼睛。

女孩被掀到了床上。

红色的裙摆像花一样卷起,双手被压到头顶,他欺身上来,宁静的绿眸下,是一片深海。

海下的波涛,深得看不清。

两人对视。

他突然开口:“神无所不能。”

柳余一愣,不太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了,他却低头吻住了她,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而后,抬起头,像要对自己证明那样:“我会厌倦你。”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柳余捂住耳朵往外爬,却被捉了回来。

“也许……在你厌倦我之前,我会先厌倦你。”

“那不可能。”

“您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而且,技巧匮乏,我实在想不出,不厌倦你的理由。”

他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样:“莱斯利也一样!”

“可他……”

“他不够。”

他凝视她,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濒临死地。

柳余识趣地闭上了嘴。

虽然他保证过,不会杀死她,可这一刻,她也有点不能肯定了。

而后,他用过分恳切的态度向她证明,他比莱斯利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并且展示了何为神的百变多样,从早到晚,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

当柳余再次醒来时,发现,盖亚不见了。

枕边多了一枝纯白的蔷薇。

柳余拿起闻了一下,抬头:

“盖亚?”

她对着天空喊了声。

“早安,我的神后。”

优美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现在还不是。

“早安,尊敬的神。

我有个请求。”

两人似乎都恢复了神智,从野兽进化成人。

“请不要提会让我为难的请求。”

“我要换衣服。”

如果有摄像头,柳余一定会将衣服盖住它,“您不许看!一会,我还要去找玛格丽特,我们女孩之间的话,您不许听。”

“我拥有你身体的所有权。”

他淡淡地道。

“即使是羊圈里的羔羊,也有不想让人看的时候。

何况,我是您的神后。”

柳余坚持,“您得学会尊重我。

您别告诉我,您连莱斯利都不如,他总是很尊重我……更不会无时无刻监视我!”

“监视?”

他轻轻笑,笑声好听极了,“这不是监视……你会看不见在你眼皮下奔跑的羔羊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柳余这才起身。

落地的西洋镜里照出一个窈窕丰盈的身体。

肌肤像牛乳一样白,四肢修长矫健,她看了一眼,心想,半神之体果然恢复力惊人,那样激烈,印子却一点都没留下。

西洋镜旁的衣架上,挂了一条星空蓝的裙子。

裙摆上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柳余的心情更好了些。

她穿上裙子,意外的很合身,腰身收得分毫不差,裙摆绽开,像盛放的蓝色花朵。

洗漱、吃完,在斑斑一片的赞叹中,她去了之前住的庭院。

让她失望的是,玛格丽特不在。

伊迪丝正好推门出来。

一见她,就惊喜地捂住了嘴:

“噢,弗格斯小姐!您今天真美。”

柳余提起裙摆行了一礼:

“伊迪丝小姐,您也很美。

看见玛格丽特小姐了吗?”

“玛格丽特小姐?

噢,她向吉蒂神官告假,要去远方的集镇一趟散散心,一个月后回来。”

“一个月?”

柳余想起搬进内宫前,以防万一偷偷交给玛格丽特保管的铁片。

外人看,那只是一块铁片。

她做了点防护。

伊迪丝像是想起什么:

“噢,对了,她还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是您来找她,就交给您。”

“您等等。”

她推门进去,不一会又出来,拿出一个被布包裹着的东西,“这个。”

她递还给她。

柳余接过去时,捏了捏,果然是铁片。

目光落到她的手腕,停住了,那里……

伊迪丝似乎意识到她的目光,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

她拉了拉袖子,动作带了点窘迫:

“抱、抱歉,我有点、有点不舒服。”

“伊迪丝小姐!”

柳余叫住她,“您最近……是不是有事?”

她想起上次在她身上看见的火。

可惜这次,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没,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伊迪丝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大眼里全是惊惶,像是没话找话似的,“……还、还没恭喜您,弗格斯小姐,您成了神后!噢,这可真幸运,您一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女孩!”

柳余不再多话了。

她并不是谁的知心姐姐,只是,对着一个和贝莉娅面貌相似的人,有点心软,她想,这应该是一种代偿心理。

……毕竟,她占了贝莉娅的母亲。

“……如果您有什么困难,可以叫吉蒂神官来神殿找我。

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谢谢您,弗格斯小姐。

您和神一样仁慈宽厚。”

伊迪丝笑了,她笑起来也和水一样。

她还回房,给柳余拿了一篮她最近新做的甜点:“……我看您上次吃了好几块草莓饼,我猜,您一定喜欢草莓。

所以,我给您准备了一些草莓挞。”

柳余提出告辞,她带着铁片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僻静,一个人都没有。

她坐到了平常经常坐的位置上,手指摩·挲着铁片——

神的承诺可以相信。

他说不会监视,就一定不会监视。

摩·挲了良久,像是想起什么,最后,她还是将布拿开了。

铁片上的字符,赫然可见。

而原来对她来说,如同天书一样的字符……一下子清楚了。

“众神陨落,复得光明。”

“光明,为万物之始。”

“一切神,当有神之体,掌神之奥义,才可成神……神之体,需抽神之骨,以神之泪、神之血中血,才能再造……神之奥义,掌神之语……”

神之血中血……

那就是心头血了。

路易斯没有撒谎。

而这个铁片,也绝不是他能做出来的,神语“光”,他可写不出来。

柳余攥紧了铁片,茫然地想:

都九十九步了,最后一步,她……能走到吗。

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柳余不动声色地将铁片收了起来,书柜的拐角处,走出来一人,看见她时,愣了愣。

柳余也愣住了。

“母亲?”

“布鲁斯大人?”

两人几乎同时说了话。

“你是……”

柳余狐疑地看着对方的白头发白胡须,又看了看他身上属于神骑士的制服,和黄金佩剑。

面前的这张脸十分熟悉,跟艾尔伦大陆的主教布鲁斯大人简直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只是声音年轻过了分。

“我是莫里艾,母亲。”

白发老者利落地行了个礼。

柳余:……

“莫里艾?”

那个带队的骑士队长?

莫里艾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可能吓坏了面前年轻的女孩。

他用自豪的语气道:

“您别害怕,母亲。

这是父神大人的恩赐。”

“恩赐?”

莫里艾恭敬又行了个礼,手放在左胸,满面憧憬地道:

“是的。

父神大人太过仁慈宽厚了。

他说从前对我们太粗心,才让我们一直都用一样的脸……现在,他很细心地给我们每个人都换了一张。

我们很高兴。”

看着面前这老得牙齿都快掉光了的脸,柳余无fuck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