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上层斗争不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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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否听我一言?”

端着个饭碗的吉田寅次郎听了这么老长一个故事,若有所思的朝忠右卫门开口说道。作为一个心忧时事的武士,显然吉田寅次郎有自己的想法。

“寅次郎想到了什么?”忠右卫门复又坐下,向助六介绍了一下吉田寅次郎。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忠右卫门对一个陌生人突然这般套近乎的助六见怪不怪,只以为忠右卫门真的是和眼前的十三岁少年意气相投。于是简单的点头致礼,也就算是认识了。

“尾张侯此番向将军様直诉,所谓的无非是笼络尾张之民心,团结尾张之藩臣。”吉田寅次郎缓缓道来。

这事情之前忠右卫门和助六早就猜到了,明明松平齐宣是按照法度来办事,并没有犯错,德川齐庄的直诉不过是一次因势利导的自私自利行为罢了。

“如何?”

“尾张侯虽然借此可以得到尾张之人心,但是却绝对是将军様不愿见到的!”

是啊!将军家一直在极力的打压尾张家,表面上尾张家是幕府御三家之一,乃是可以继承德川宗家的家门。地位之高,冠绝于诸侯,甚至在水户家和御三卿之上。

但是尾张藩和幕府因为各种这样的龃龉,现在貌合神离也是真的。除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以外,幕府和尾张藩的第一次剧烈冲突,爆发在六代将军家宣病重之际。

当时德川家宣的七个子女只有德川家继一人尚存于世,偏偏家宣病重,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幕府的继承变成了一桩必须要立刻解决的大事,毕竟当时德川家继不过才五岁而已,根本无法治理整个天下。

德川家宣当时的预案有两个,一个是直接认尾张藩主德川吉通为嗣子,立德川吉通为下一代幕府将军。另一个是照样立德川家继为下任将军,但是由德川吉通担任将军的后见役,进入江户城西之丸,以约等于养父的身份协助德川家继。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意味着德川吉通将掌握大权,甚至直接出任将军!

可烂事很快就发生了,因为六代将军德川家宣不是五代将军德川纲吉的亲子,而是从甲府藩主德川纲重处收养来的。所以包括间部诠房、新井白石在内的幕府重臣都是家宣从甲府带来的老臣,他们很害怕自己的权势被下任将军剥夺。

如果是德川家继继承大位,那么年仅五岁的家继便只能继续任用这帮甲府老臣。如果是德川吉通继位,毫无疑问的,德川吉通肯定用自己的尾张旧人执掌幕权。

于是堂堂的尾张藩主德川吉通,在二十五岁时,吃点心馒头之后,中毒身亡!

瞧瞧这像话嘛,吃馒头中毒死了。这是个正常的死法嘛,你哪怕说是吃豆沙馒头的时候,里面的红豆没有磨碎,一整颗红豆呛进了肺管,把人活活憋死,都靠谱一点。

这也就罢了,死就死吧,好赖德川吉通还有一个儿子,名唤五郎太,当时不过才三岁。作为德川义直的嫡系子孙,当然还是拥有继承将军的资格和血统。

烂事继续发生,原本一直无事,健康成长的德川五郎太,在继位三个月之后,暴毙!

好家伙,这下子理论上尾张藩的嫡流彻底断绝,自德川义直创业以来的尾张藩,五代绝嗣。只能从旁支中寻找后裔,继承藩主之位。

就这么一件事,尾张藩内部对于幕府已经是足够厌恶了。结果八代将军吉宗上台之后,更加强力的打压尾张藩,使得尾张藩与幕府几乎是形同陌路。

在尾张侯德川义直的嫡流彻底断绝之后,纪州藩的德川吉宗经过天英院(家宣正室)等人的推举被确定为八岁病亡的德川家继之后继,担任幕府将军。

当时的尾张藩主德川继友当然对德川吉宗很是不满,因为这个将军大位本来是尾张藩的,现在被纪州藩夺去了,心中怀有恨意也很正常。

德川吉宗在明里暗里打压尾张藩,最后甚至直接拘禁尾张藩的八代藩主德川宗春,双方不论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都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

现在尾张家就等着德川吉宗那个尿床、口齿、神志不清的儿子德川家重去世,然后无嗣断绝,替补上位,好把这番打压之仇给报了。

大伙儿觉得德川吉宗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嘛?

当然不能啦,德川吉宗一不做二不休,为了保证将来幕府的大位始终在纪州藩,或者说只在自己的后裔内流转。将自己多下来的那些儿子,留在身边,不肯拿出去过继给其他的亲藩以及谱代。

随即设立田安、清水、一桥三家,称之为御三卿,虽然家格低于御三家,但是幕府将军的继承权却高于御三家。

于是整个幕府的局面就变成了先紧着德川吉宗的长子德川家重一脉继承,长子断绝的话,再轮给御三卿这三家的后裔。御三卿要是全部断绝的话,再轮到纪州家。除非天打雷劈,这五家所有的男丁全部死绝,才能轮到尾张家的男丁继承幕府将军之位。

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说完全没有,但也几乎为零。幕府也就从实际上直接剥夺了尾张家的幕府继承权,把尾张家最后的那点希望也全部都给打没。

从此以后尾张家便和幕府再也合不来了……

所以别看现在尾张家的藩主明明是德川家庆的亲弟弟德川齐庄,但是德川齐庄想要在尾张坐稳屁股,就必须把自己的位置摆正,坚定的放在厌恶德川宗家的那一边。这样才能团结绝大多数尾张家臣,统治尾张藩。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身为幕府将军的德川家庆,是绝对不会给德川齐庄以机会,让他刷自己声望的。尾张家好过,就等于德川宗家难过,就算是亲兄弟,这时候也只能做仇人,绝对不能给好脸色。

另外还有一件事,虽然尚未发生,但不妨说一下,尾张藩的十代藩主德川齐朝出身一桥家,十一代德川齐温、十二代德川齐庄、十三代德川庆臧全都是出自德川吉宗之后。

巧他吗给巧开门,巧到家了!

全部绝嗣!

全部突然暴死!

死到幕府没有办法再塞人进尾张家,不得不让尾张家从自己的御连枝之中,选择了尾张支藩美浓高须藩藩主德川庆恕继承尾张家。

梁子不是一般的大,已经大过天去了。想来就算德川齐庄再怎么讨好尾张的家臣与百姓,也躲不过一个突然暴毙的结局!

“所以寅次郎的意思是将军様绝对不会偏向尾张侯!”忠右卫门一点就通。

其实忠右卫门早就知道幕府对尾张藩的戒备,不然之前延命院事件中,德川家庆怎么会那么高兴忠右卫门把尾张家的女官给牵扯进来呢。现在吉田寅次郎把这些烂帐都翻了出来,稍微一说,忠右卫门便能笃定。

“没错,就算将军様接受了尾张侯的直诉,此事也绝对是不了了之。”吉田寅次郎到是看的十分明白。

“我说吧,根本不必要着急,咱们两个就这么拖着就得了,上边儿自然有人顶着。”助六深以为然,表示吉田寅次郎说的真对。

“若是真派咱们去调查,咱们久拖不决,尾张侯不依不饶呢?”忠右卫门想的稍微有一点多,情况肯定不会那么简单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觉得要是案子久拖不决,尾张侯迁怒于咱两,幕府为了平息尾张侯的怒火,把咱两抛出去做那替死鬼是吧。”助六也在公门干了这两年了,该懂的东西早就懂了,见识的也绝对够多,不再是当初那个十六岁的简单少年咯。

“就是这个意思!”忠右卫门点了点头。

“尾张侯直诉,难道明石侯不会诉吗?明石侯不是亲藩?”助六微微一笑。

咱们说过松平齐宣是个很高傲的人,他从小被德川家齐宠爱,世上好的没有他得不到的。就算做不成将军,却也让他做了十万石亲藩的大名。这人的性子就不必去说了,目中无人是绝对的。现在德川齐庄向幕府直诉,松平齐宣能不反制?

咋滴,德川家庆还不是我亲哥哥了?

不出意外的扈,松平齐宣一定会上书抗辩。本来他就是正常执法,没有犯一丁点儿错,凭啥要被别人污蔑。若果不是直诉的人乃是尾张藩主德川齐庄,松平齐宣保不齐就以侮辱武士的名誉,直接拔刀把人给砍了。

凭他的脾气,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明天一定会去找德川家庆。所以幕府能不能派人去调查这事,可能就要吵上十天半个月的。就算最后确定了要派遣调查团,松平齐宣也会紧盯调查团的结果。

只要调查团不出结果,或者把结果据实向上禀报,那就是在帮松平齐宣。任何敢于处置调查人员的一切行径,都约等于在向这位暴脾气的松平齐宣宣战!

别说幕府不会轻易处置调查人员,若是尾张藩的人敢威胁逼迫调查员,影响调查结果的上呈,松平齐宣一定会借着这个由头大杀八方。

谁叫他松平齐宣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自己很清楚这件事他做的没错,所以只要调查员秉公处置,把事实上报,就完全足够了。真相就是他一点儿没错,完全合法。

理论上来说,忠右卫门和助六据实上报,就等于拿到了松平齐宣发给的免死金牌,任何对于忠右卫门和助六的“攻击”,都将被松平齐宣视为对自己的攻击。松平齐宣杀不了德川齐庄,杀几个屁民算什么?

明面上幕府不会处置忠右卫门和助六,尾张家也绝对不敢公开对忠右卫门和助六动粗。背地里尾张家要是弄点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松平齐宣绝对会十倍百倍的报偿给尾张家。

争斗的焦点就不可能在忠右卫门这边,人家的交锋高着呢!